他是充斥搖滾精神的君子 | 專訪中阮大師馮滿天


4月
16
2022

如果說到能彈唱插電彈撥樂器

也許大家只想到西方的吉他

其實在百年前中國的阮琴

就 能 彈 唱,而21世紀的今天

插電的阮琴更是不在話下

出彩中國人&經典永流傳都有它

這位“玩”阮 的馮滿天

讓大家認識了阮,也重新認識了阮

橄欖獨家視頻專訪

中阮大師 — 馮滿天

橄欖古典音樂原創視頻 / 文章

采訪時間:2019年6月15日

轉載請與我們聯系

01

身在山下:煙火人間

馮滿天出生於60年代音樂家庭,父親是赫赫有名的月琴大師馮少先,從15歲加入中央民族樂團,80年代又成為中國第一代搖滾歌手,再到信息爆炸的今天,專心研究阮琴,這位總是走在時代前沿的行者,帶給我們一次又一次的驚喜。

舞台上下的馮滿天不一樣的著裝,一樣的對阮琴的熱愛。在6月15日晚,我們在他的《山下·山上——中阮大師馮滿天及滿天樂隊》音樂會前采訪到了他。

©Blue Note Beijing

阮這件樂器本身就充滿著文人氣息與禪意,它以阮鹹而命名,阮鹹又好古,對老莊的思想極為推崇,因此,阮總是似有似無地暗含“道法自然”的意蘊。從這個角度來看,我認為此“山”大概便是“塵世種種”。在山下是嘗試用樂器來表達七情六欲;在山中是對人與自然的探尋和思考;在山上則是“內修於己為德,外措施於人群為道”的自我修養。

對馮滿天來說,山下是煙火人間,是喜怒哀樂。在我看來,除了有感而發的音樂表達,這煙火人間中,一定少不了制阮與改良阮的功夫。

©攝影淩風-國家大劇院

我們如今常見的阮的原型,都來自於日本東大寺正倉院收藏的唐代古阮的圖紙,最大的特征是琴板兩側有鏤空音窗,這種積非成是的主流形制流傳至今,其缺點是餘音散而無韻味。

怎樣才能改變這種狀況呢?在不斷嘗試中,馮滿天的馮氏 “仿唐隱孔中阮”結構基本定型,取消琴板兩側音窗,改為側面開小口,保留了琴音的餘韻,雋永而綿長

這還遠遠不夠,將阮電聲化才是大膽所在(是電聲化而不是加入電子音)。將樂器的原聲放大,並使得餘音更加明顯,這聽上去似乎有不倫不類之感,但確確實實將阮的音色的優勢發揮到了極致。

©Alvin Ho, 新加坡濱海藝術中心

橄欖:你的父親是一位優秀的月琴演奏家,你是先學月琴再轉阮的,月琴的學習經歷對中阮的演奏有什麼影響嗎?

他們兩個其實沒有太大的區分,只在於音高不同,阮的餘音更長更厚重更深沉,月琴明亮甜美也有力量,他們二者的關系是,在宋代的時候,阮就被稱為月琴,是宋太宗叫出來,他說“攬月入懷”,後來就叫做月琴,技法是一樣的,但月琴的弦比阮要硬,所以更難彈,幸虧有這個功夫,機緣巧合我爸爸是彈月琴的。

橄欖:學過小提琴和吉他,也組過搖滾樂隊如果讓你重新選擇一次,你會更傾向中阮演奏家還是其他樂器演奏家的身份?

我一定還會選中阮,這太迷人了。而且我剛剛發現,阮的潛力還很大,阮還有各種各樣的彈法,我相信一定會有,只要我們在“玩”它。我們通過學習西方樂器了解了西方音樂的發展和追求的性格,是了解世界的窗口,那麼有沒有和吉他競爭或共存的實力,其實世界上所有的音樂風格阮都可能駕馭,有些已經被證實了。

橄欖:在現代社會中,阮彈唱的形式是否借鑒了吉他的表演形式?

其實在古代阮是可以唱的,是和唱腔一起共存的,就算西方的彈唱和民謠阮也都可以駕馭,這是駕馭問題。民謠,古典都可以,吟誦彈詩,中國人在聚會的時候,詩唱舞奏沒有分開過,中國古人都是這麼玩的,不是我發明的,我只是朝著我的祖先看齊,我作為一個孩子該如何繼承。

02

身在此山觀山賞影

在某種程度上而言,對人與自然的探尋和思考,總是能讓人想到“清靜無為”的寡欲思想,但無論如何,只要是基於核心的“自由意志”一切皆可,至於外化的形式就顯得並不是那麼重要。

楊瀾女士曾經說過:馮滿天先生是一位具有搖滾精神的君子。一方面,他在阮這件樂器上的還原和改良,對中國古典文化和音樂的傳承和執著,這些都與歷史中的君子遙相呼應;另一方面他又有一顆當代搖滾的心,既與古典相連,又與世界對話。

所以充斥著搖滾的古意,未嘗不是一種“自由意志”的表現,無需質疑也無需指點,這就是馮滿天的風格。

©Blue Note Beijing

橄欖:阮在古時是屬於雅樂的範疇,並不是給百姓聽的,對此能談談你的看法嗎?

最早彈阮的是漢代的烏蘇公主,後來又有了阮鹹。阮鹹被稱為樂者,是竹林七賢之一,而樂者在中國歷史上是非常稀罕的,嵇康是,阮鹹也是後來就越來越少了,但是阮還是有大量的的民間形態,比如陝西有一種樂種叫做“阮碗腔”,一個阮,一個碗一起彈撥敲打,是一個地方戲,時間無從考證,但是阮以另外一種藝術形態活著。我想找尋一種中國古代文人對生命、對宇宙、最自然的思考,琴聲其實帶著許多的細節,需要我們去探索和體會。

橄欖:《酒狂》這首古曲我經常聽到的是古琴版本,每個人彈出來的感覺也都不一樣,有些給我的感覺是拘謹對坐,有些是微醺興致漸高,有些是方入大醉,你又是怎麼理解這首曲子的?

酒,看喝多少,人的心境有多少,酒狂喝到狂,如果微醺叫做酒醺,不叫酒狂。現代人飲酒,酒和人性都有關系。現代人飲酒和古人飲酒表達方式不一樣,但是人性是一樣的。它有一種力量,酒狂裏面藏著五代,如果按照阮籍原版的理解,首先應該有醺,有無奈,有憤怒,如果沒有狂,就不叫酒狂,應該叫酒熏或者酒後,如果酒狂你還能(清醒彈奏),沒喝,喝了應該是(音有餘韻),踉蹌是酒後的基本狀態。

橄欖:我看到了非常多的有趣的配器,是怎麼想到在音樂中加入這些配器聲的?

這些配器和阮放在一起特別好聽,這樣的一個配器是自然的,沒有譜子,就是兩個人的感受。我在找中國古人的一種狀態,我們的古譜裏並沒固定4/4拍,7/4拍,是當下的。過去的古琴譜只記錄了技法,沒有拍子,拍子是從西方來的,那我們要找一種中國的律動,那就是呼吸。從呼吸中感受天人合一,像植物一樣呼吸。

034

身在山上在音樂奧林匹斯山上

©百度秒懂

奧林匹斯山上的眾神狂歡,另希臘人信奉不已,而對於馮滿天來說,在這座“塵世種種”的山上是“沒有喜怒哀樂,帶著生命記憶對自然、宇宙、萬物的感悟而生出平和與自在”的內修,是創作音樂的基本信條。

聽馮滿天的音樂,我們自然而然地就會認為阮不僅僅是用來彈奏古曲的,它可以與人聲相連,與爵士、民謠相通,毫無違和。在音樂會的後半場“山上”即興彈奏部分,燈光散去變為全黑,舞台上只餘蠟燭的星火,閉著眼睛用心去聆聽,你便能體會到那種平和與自在。

©《北京青年》周刊攝影師 李英武

橄欖:人稱阮癡的你,到底是它哪方面的特質另你如此著迷?

沒有辦法用語言說清楚,只能彈給大家聽。我一彈琴就感覺在另外一個空間裏,通過這把琴,時而在2050年,時而在公元前100多年,我化成了沒有生命的物,停在空中,像葉子一樣體會生命的狀態。

橄欖:提到阮就不能不提阮鹹,你是怎麼看待他的?

阮鹹有質樸的一面,也有劇烈的一面,有反叛性,魏晉之風,是中國文人再也無法超越的制高點,無法模仿。

橄欖:是有什麼特定的經歷,讓你發現自己與阮“心靈相通”嗎?

我從小學月琴,月琴就是阮,宿命。我出生在一個學琴的家庭裏,小的時候家裏很窮,也沒什麼玩具,月琴和阮就是我的玩具,一直“玩”到現在,真好“玩”(大笑)

橄欖:你為大阮取名為老子,是否意味著你受老子的道教影響頗多?

華夏文明,老子占重要的部分,老子的厚重,老子對宇宙天地的認知,天人合一的願望,和裏程碑式的截點,是我所崇敬的。

*未注明版權圖片均來自網絡/橄欖剪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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